彼得·梅达沃|器官移植的成功,从皮肤开始丨展卷( 二 )


我凭借努力加入了皮肤采集团队,经过训练后,正式开始了我的第一次采集 。跟我一起上路的是经验丰富的布莱恩和劳伦斯 。布莱恩也是一名医学生,已经在皮肤库工作了近一年,日后将成为我的密友;劳伦斯是周围最具经验的“采集人”,也是一位外形俊朗,身体强壮得像卡车一样的研究生 。为了给采集做准备,我到纽约医院23楼的实验室装填了一辆手推车,里面有必需用品:无菌布、手套、手术服、海绵,以及手术室里能看到的各种一次性用品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输液泵和带刀片的取皮机——一种采集皮肤的“割草机” 。一路上,我默默地坐着,在脑子里复习着皮肤采集的步骤 。
到达医院后,我们得知捐献者的遗体还在手术室,其他器官采集团队刚刚结束工作 。后来我才知道,如果捐献者不捐出其他器官,我们就得去停尸房找出遗体,这是最终让我毛骨悚然的经历 。捐献者就在那儿 。这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刚去世的患者,很难忽略他刚刚还活着这一事实 。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我父亲(他还健在),想着他与死亡会面时大概也是这样 。我沉浸在这些想法里,开始困惑我们要做什么的时候,一个尖厉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开始吧,笨蛋!”
器官获取是个有点超现实的过程 。(在那时候,我们还用“采集”的说法,后来就放弃了,改用更具尊重意味的“获取” 。)我们把捐献者翻转过来,背部朝上,盖上无菌布,就像我几年后在手术中为活着的患者做的那样 。
布莱恩打开输液泵,两个大袋子高高挂在静脉输液架上,泵出的盐水会通过几条长长的无菌塑料管和管子末端的 16 根针头进入供体的皮下 。输液泵开始旋转运作,发出舒缓、有节奏的声音 。看到盐水从针头喷射到空气里,劳伦斯把针头逐个插进供体的背部 。他的背部皮肤像气球一样慢慢鼓起来,变成了《捉鬼敢死队》里的棉花糖先生 。供体的皮肤“充气”完成后,我们给他的背部和两条腿抹上矿物油 。然后我看到,用取皮机轻轻一划,劳伦斯就把供体从背部到脚踝的一块皮肤移了下来 。
捐献者背部的取皮工作完成后,我们已经掌握了使用取皮机的手感 。取皮机看起来像电动脱漆器,工作起来像剃须刀一样 。那上面安装了长长的锋利刀片,你可以根据要采集的皮肤的宽度,来设置刀片到取皮机的距离 。要获得从背部到脚踝的一条“完美皮肤”,需要不断调整宽度,施加在取皮机上的压力也要根据皮肤厚度的变化而调整 。劳伦斯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们把供体翻面,继续采集胸部和腿部前面的皮肤 。
之后,我经历了许多这样的夜晚,终于掌握了取皮的技艺 。每次取皮,我总会想到捐献者在生活中的样子,但这样的时刻转瞬即逝 。我要工作,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要容易得多 。采集皮肤时,我们常常会放些轻松的音乐,讲点笑话,谈论一下生活里似乎很重要的事;结束后,我们会一起去吃东西(这是每次皮肤采集的传统),当然并不容易 。我承认,这些想法和我们手头的任务看起来格格不入 。
有的时候,我们会到得很早(或者有的器官采集团队迟到了),我们会参加器官移植团队的手术 。这些团队从全国各地飞过来,带着心脏、肺脏、肝脏、肾脏飞回去 。受体患者正在各自的医院里等待着,想知道今夜是不是自己的“救命之夜” 。我记得自己当时想着,要是能跟他们一起飞回去,看着刚获取的器官被移植到接受者身上,该有多酷啊 。我把它想象成了一场冒险 。
在那个时候,跟心脏、肝脏、肾脏比起来,皮肤似乎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在我专注于移植事业后,我渐渐明白了,所有捐献的器官——无论是肝脏、肾脏、心脏,还是骨骼、眼球、心脏瓣膜或者皮肤——都是一种馈赠 。更不必说,皮肤还是掌握器官移植“密码”的身体组织 。实际上,如果没有皮肤,没有彼得·梅达沃(Peter Medawar,1960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就不会有移植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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