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送礼路上的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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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村人人都说罗三修了八辈子福气,才娶到个好媳妇儿——白英。她下地干活是一把好手,把房里屋外收拾得妥妥帖帖,对待乡里乡亲也亲热得很,人缘一级好。白英还上过小学,认得几个字。
罗三也觉得自己媳妇儿能干,故大事小事儿都听她的,简直是言听计从。他在离家很远的工地干活,包吃包住,一拿到工资就全部打给家里,一分都不给自己留。
前年过年,罗三回家,远远瞅见自家的黑瓦土坯房焕然一新,墙面粉刷成了白色,柱子是黑色,梁柱都换了新的,瓦片也是崭新的,他还以为白英瞒着自己偷偷盖了新房子。
等到进了屋子他才发现白高兴一场,熏得漆黑的墙壁,发霉老旧的衣柜,破破烂烂的电视机,一切如旧。
“三儿,喜欢咱家房子不?”白英乐呵呵地问他。
罗三略一踟蹰,咳嗽几声,堆笑道:“俺喜欢,这房子可漂亮了!媳妇儿你真能干!”
他顺势啵了白英一个。
“那当然,光粉墙换瓦就花了几千块呢!村里的人可好了,都不要工钱,俺只管做顿饭就行,就是粉刷的原材料忒贵。”白英叉腰,长吁短叹。
罗三从包包里掏出自己千辛万苦带回来的特产递给她,白英像供宝贝一样地收起来,盘算道:“这得给村长家,大伯家,二伯家都送点,尝尝新鲜。”
“还有大舅妈,二舅妈,婶婶家……”她补充道。
“那哪儿够啊?媳妇儿你自己吃,这是我给你买的。”罗三诧异道。他不明白自家媳妇儿为啥要送这么多家人,自己却一点都舍不得吃。
“三儿,咱不对人好,人家怎么会对我们好呢?平常你不在,家里活多,我总得找人帮衬着。”
罗三哑然,想反驳却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02
晚间吃饭时,白英突然向罗三伸手,罗三覆上她的手,十指紧扣,正感觉浪漫,却被白英一巴掌拍在手背上,痛得他连忙缩手。
“媳妇儿,干啥呢?”
“钱!”
“啥钱?”
“你过年回来没钱?”
“我平常都把钱寄回来了啊,兜里除了车费,一个子儿都没有。”
白英叹口气:“这可咋整啊?大姨的孙子马上满百日了,没钱送礼啊。”
“我平常寄回来的钱呢?”罗三觉着家里怎么也得有点盈余,今年自己挣了两万块钱,全给家里了,上没老下没小,怎么会连送礼的钱都没有。
白英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罗三:“去年你就这样问我,我背不出来,今年我给记上了,一分一毫都记着呢!”
罗三翻开本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记录着一年来的花销:
正月初八,村长六十大寿,送礼200元;
正月二十,婶婶生病住院,送礼200元;
二月初一,大伯儿子娶老婆,送礼500元
……
越往后看,罗三越觉得心惊肉跳,自己每个月累死累活,工资两千不到,媳妇儿送礼起来毫不含糊,都是大手笔。这一年除了粉墙换瓦花了三千块,买肥料一千块,剩下的钱都给送礼去了。白英连一件新衣服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一年吃酒百八十回,送出去的礼钱就是他辛苦一年的血汗钱。
“媳妇儿,村长过生日、搬新家、他老婆过生日,甚至孙子过生日都办酒啊?”罗三看着账本
“嗯,村长家一年办好多次酒,我每次都去帮忙,有十块红包。”
“你每次都送两三百?”罗三追问。
“人家都送这么多,咱也不好送少了,多没面啊!传出去人家还觉得你罗三抠门呢!”
“这样一直吃酒送礼,咱也收不回来啊!当年咱结婚,家家户户也才给二十块啊。”罗三欲哭无泪。
“三儿,话不能这样说啊,等以后咱有孩子了,也得办满月酒,百日宴,不是吗?总能收回来的。再说啦,不吃酒随礼,怎么拉近关系,乡里乡亲的,谁会在乎这些钱呢?都图个热闹。”
罗三嘴笨,三言两语就被说服了,哑口无言,却一夜未眠。
03
后来,罗三换了工作,高温粉尘的工作环境,更苦更累,但工资也更高,一个月二千五。一年到头回到家,瘦黑得不成人样,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却还是发现入不敷出,家里依旧没有节余,连过年都紧巴巴的。
除夕夜,桌上一点肉星子都没有。吃过饭,他拉着白英坐在炕边,缓缓开口:“媳妇儿,咱不吃那么多酒席,成吗?比如你大舅妈的儿子的表姐的女儿考上大学了,这种咱凑什么热闹?”
“三儿,咱得沾沾福气,兴许以后咱们的孩子也能飞出山窝窝呢?”
孩子?罗三看着白英扁平的肚子,愁眉紧锁,三年了,一点动静都没得,他真是窝了一肚子火没地发。
“你现在随个礼都要四五百了,一个月好几次,我哪里挣得到那么多钱啊?”罗三扯高了嗓子,“这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也太实在了些!”
白英登时来了气,一边扭打罗三,一边抹泪,委屈巴巴道:“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都送礼去了,你以为我愿意啊?你不送礼人家就说你抠,不会做人,不给他面子,以后家里家外,谁还帮忙啊?”
吸吸鼻子,白英继续嚷嚷:“你就知道说我?你能耐你多挣点钱啊!人家李老二一个月五千,送礼都是七八百呢,就咱这三四百,还是最少的了……”
罗三见白英哭得梨花带雨,心一下就软了,连忙赔不是:“媳妇儿,别哭了,我错了!”
“媳妇儿,我真错了,我不该吼你。”
……
哄到半宿,两人才各怀心事地睡去。
次日一大早,白英和罗三一起,提着大包小包挨家挨户拜年。初三,二人携手走在去白英大舅妈家的路上,罗三突然两脚一蹬,直挺挺倒下去,不省人事。
白英使劲儿掐他人中也不顶用。
救护车来时,医生已无力回天,诊断结果:过劳死!
“三儿,对不起,我不该死要面子活受罪,三儿,你回来啊!”白英日日在屋前以泪洗面。
知晓罗三的事后,白英平日里极尽所能送礼讨好的那些人象征性回了点礼,最多的也就五十块钱。白英拿出小本本,瞅着那几张票子,长叹几口气,却迟迟不动笔。
【死在送礼路上的罗三】【无戒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