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长大后我还是没能变成你
小时候，小小的黑白电视机里时常在回荡着“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块黑板，写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 可那时候多小啊，懵懵懂懂，连歌词的意思都不懂。直到后来毕业，踏入社会工作，才一遍遍忆起守巢的你。很多次，我握着你的号码，却始终不敢拨出去，直到有一天，发现电话里只剩嘟嘟嘟的忙音。多么残忍，当我终于有足够勇气面对你的那一天，却再也不能听见你的声音了。妈妈在电话里说“毛啊，余老师去世了”。电话这头的我，连哭都忘了，就是本能的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明明那时候您只是吃药胖了一点啊，明明您生病住院后就一直听医生的话，再没有搓过麻将而且坚持复健的啊，明明那时候您还骂我高考给您丢人了啊。我不相信，那么严肃的你，老是笑话我们的你，不到花甲之年就匆匆告别了这个世界。可随着同学群里爆发的消息，一声声默哀，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他们在回忆你的点点滴滴，惋惜你的韶华已逝，讨论要不要回去送送你。我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我知道，说什么，你都听不到了。好朋友Y说想回去祭奠你，因为我们曾经都是让你骄傲的孩子，虽然后来的我们并没能有多大出息。三年级的时候，我和前桌小明闹着玩，在他背上贴了“小明欠我5毛钱”四个大字，正好他值日去擦黑板，你看到我们的恶作剧，毫不留情的让我到黑板前去罚站，还要贴着黑板站，那时候心里真是怕您又怨您。还有一次农忙，班上好多同学一起去给你家插秧苗，稚嫩的秧苗被我们在水田里扔来扔去，脚下是被太阳晒的呼哧呼哧的泥水，脸上全是泥土和汗水的味道，追逐，嬉笑，休息的时候女生们一起去摘栀子花，燕子不小心被蜜蜂蛰了一下，哇哇哭的惊天动地，男生们笑的前俯后仰，那时候，幸福就是这样简单。四年级的时候，我和Y, L三个女生，还有三三两两同路的男生一起放学回家路上总是嬉戏打闹，正好是油菜花开的时节，大家追追打打忘我的穿过农家的油菜地，第二天家长到学校去投诉找到你，然后就是罪魁祸首妥妥的站在黑板前面，您挨个用小竹条抽手心，不过你还是对我们三个女娃手下留情的，就因为你少抽了我们几下，男生中的小机灵鬼明明，不乐意的嘀咕为什么偏偏女生可以少打几下呢，为这，你又多抽了他几下，台下哄堂大笑。五年级的时候，全中国都正闹非典，大家每天都用难闻的消毒水洗手，课业开始多了，每天不停的做试卷批作业，也经常会让我们三个一起帮忙批改，有一次一道很简单的填空题我因为粗心直接略过没填丢了分，你狠狠的批斗了我，当然还有无可避免的被抽。六年级去参加升学考试，因为我们晕车，你作为带队老师是骑摩托车去的，顺便载了我和Y一起。回来的时候，你送我们到学校门口，第一次非常和蔼的像父亲一样和蔼的跟我们说了好多话，你说以后的路很长，你只能陪我们到这里了，你很看好我们这些孩子，虽然不再给我们教课了，但任何时候有事情都可以来找你。说实话，那时候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心想终于可以摆脱你的魔爪了，以后犯错也不用怕挨戒尺了，空气是自由的，又夹杂着一股咸咸的味道，像春天的风一样潮湿，阴郁。
初入初中，正赶上学生负重最严重的时候，每周要加课，两周才能回一次家，各种不适应，于是给你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到如今我已记不清写了些什么，只大致记得感谢你幼时的栽培这些话。没想到，你居然回复了我，你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算是忘年交，教书育人是你的责任，我们亦师亦友。这让我往后的许多年里，不论面对何种困境，都能无畏面对，因为身后还有你这样一个良师益友。高考结束，得知你生病，几位同学一起去看望你，你变胖了，但眼神依旧神采奕奕，步伐变得不再矫健，需要杵着拐杖走路，你不再骑摩托车了，甚至连坐都不愿意做，因为你得的是脑梗，虽然有幸抢救回来，但仍然需要控制复健。你每天都散步走一两公里，有一次早上散步经过人家门口，不懂事的孩子说你是要饭的乞丐转来转去。曾经那么活泼健朗的一个人，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变成别人口中的乞丐傻子，你得多生气多失落啊。临走的时候，你还是那句话，有事情可以来找老师。毕业以后一个人孤身在上海打拼，工作也不尽如人意，与其说不敢联系你，不如说是不敢面对你。曾经的三尺讲台上，你骄傲的说你桃李满天下。而你眼中的桃李，并没有活成你所希望的样子。人生的最后一程，我并没有去送你，我害怕看到你留有遗憾的脸庞，害怕以后再也不敢想起你。你看，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这么不勇敢，记忆里最深的还是你的责罚，就连在梦里，也忘不了你犀利的眼神和飞扬的教鞭。对你，一直是又敬又怕，敬畏，爱戴，都留存在心底。不过你放心，Y现在和你当年一样，也成为了教书育人的老师。
【对不起，长大后我还是没能变成你】我们都长大了，我已经是一位孩子的母亲了，先生是本地人，普通的有点小机智的男人，生活呢不好不坏，我们都像蜗牛一样在努力往上爬。你会为我开心的吧。对不起，长大后我还是没能变成你的样子，没能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种人，我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我，我变胖了，要是你看到一定又会笑话我。不过复旦的自考我坚持了四年，下个月过完最后一门就毕业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欣慰一点点。小时候的文字天分是被你一点点发掘出来的，你那时候让我坚持投稿，毕业以后我没有坚持下去，只是偶尔写写日记，再后来变懒了，慢慢的文字游走在笔尖的灵感也消失殆尽了，直到发现，在这个小房子里才重新找到了自己。又想起了你的教诲，三尺讲台育桃李，一支粉笔写春秋，我会记得你说的话，在这里坚持写下去。另一个世界的你，对不起，请不要怪我，我会做那个开心的自己，慢慢和文字来重温一场恒久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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