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向晚(第四章)

作者|茹小未
第四章|绿樱


01
当一个人不再需要煎熬时间才会像脱缰的野马。
庄子说: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帝之悬解。脂穷于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死生本就由命,偶然而来,偶然而去。
一旦想开了,梅便如未尽的火籍以生活的油脂继续燃烧。
她对于事业显然缺少热情,只是如今却多了一层责任。
名为法人,实际上只是个能买社保的壳。
但慢慢地她还是理出了头绪,像个魔术师,由浅入深渐渐知道如何变出一棵树,但她不想,她只是变出一朵花或者一片树叶。
她已明白,这世间根本没有对谁格外垂青的孤寂,只有无所事事的庸人自扰。
重生,在梅这样的年纪,也许有点迟,也许刚刚好。
时光那么快,雨滴般倏忽而逝,不妨,交给梅,看她内心深处的那片蝶翼,会否轻舞停歇?


02
那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我知道樱花还没有盛开,那个著名学府的樱花大道仿佛在等着我,因为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出现。
因为事情的耽搁我直到下午都没有时间前去,但我不想对自己爽约,似乎也不想对这个特殊的日子爽约。
那天我是六点下班,没有去停车场拿车,直接跳上一辆去那个大学的公交车。
晚高峰的城市到处都是密集的人流车流,公交车里几乎难以下脚。
除了我这样的傻子,谁会饿着肚子挤成鱼干坐车三十里去看没有开放的花,去践一个没有约的约。
大概七点到达了那所大学,我直奔我的花树花海,我来了!
每年我都是白天来的,而这一次却是月朗星稀的夜晚,置身于大学的校园可以忘记是身处都市之中,风格外的凉路格外的静。
曾经这是我梦想中的大学,如今这两排樱花就算是我的校友吧!
七点多的樱花大道只剩下我一个人奇怪地站在那里,每一口的呼吸似乎都透着寂寞。
但只是似乎。
我把那颗唯一的绿樱当成我的初恋,我抚摸他的躯干,绿色的花苞密实而幽暗。
大学校园的路灯没有烟火的气息,像山间的月光旁若无人独自寂静。
而我在别人看来也像这个路灯吧!
我在花树后面的池塘边找一块石头坐下来,初春的夜寒风依旧彻骨料峭。
因为这附近没有地方停车,我放在车里的外套此时也没法披在自己的身上了。
世人只爱繁花似锦,怎么能知道这含苞待放欲吐还休的处子之美。
尤其是这颗绿樱,就像是甄嬛传里的十七王爷,果郡王的美好不是倾城的才华而是倾城的执着。
只有一株,周围云霞环绕如锦似缎,却不影响他的从容。
“你好!”
从哪来的浑厚的声音,我蓦地站起差点掉进水里。
我一回身,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身后。
“姑娘是哪个系的?”
姑娘?这年头还有谁用这两个字?莫不是聊斋里的树神出没了?
刹那间我突然不想让他失望。
我看看他的年龄应该四十出头,大概是这里的老师吧!
我说自己是附近另一个学校的老师,晚上没事过来坐坐。
他突然说:“你不像老师。”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看到他兀自笑了,从唇间吐出四个字“更像学生”。
撒谎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我后悔跟一个陌生人胡扯一气,准备赶紧离开。
“连续三年我都见过你,这算不算缘分?”
我像被雷击了一样僵在那里,然后回转身仔细地看了这个男人,如果是古装剧场,他可以演果郡王了。
“算吧!”我对他莞尔一笑。
我突然想起来了,去年有个让我帮他拍照的男子也是这般高大,鼻梁似乎也是这般挺拔。
“今天你还要拍照吗?不拍我就走了。”
他怔了几秒然后迅疾笑了,一排门牙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煞是好看。
“再见!”我掉头就走。
从樱花大道到最近的校门口只有二百米,我把包搂在怀里挡着丝丝寒风,该死,冷得瑟瑟发抖了。
“等一下!”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他已经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肩上。
“哪天有空把我外套送回来即可,绿樱树下不见不散!”
【海棠向晚(第四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绿樱?”我脱口而出,遇到这等十足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不管是谁大概也都会抖落几分戒备。
我能看到他眼眸里不动声色的纯净,那是遍读经书的深邃。
“傻丫头!”他又笑了。
“好吧!”我也笑了。
我披着他的外套忘了说谢谢,那一刻有如梦境,根本来不及思索,我想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离开,虽然离开之后还想回去也只能离开。
忘了要怎么还给他就披走了别人的衣服!
事实上,二百米的距离根本冻不坏我,但我没有拒绝。
我打的回到单位的停车场,找个袋子放好他的衣服,才发现回到尘世中的我是如此的饿。
我开车找一个最近的地方吃饭,坐下来才发现脸上热辣辣的。
多大的人了,不过一个果郡王一样的梦境中人罢了,天亮就消失了。


03
第二天是周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我照例是填饱肚子,然后看书。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我去下面郊县出差,那件衣服静静地躺在车后座上一路陪着我。
就在回程的一个路上,一条单行匝道被我看成了双行,迎面而来的车灯让我顿时惊慌失措,我赶紧掉头却来不及了。
幸亏对方的车子下来的很慢,幸亏对方不是大车,幸亏那不是酒后驾驶……多少个幸亏捡回一条命。
车子右后方撞塌,我顾不上许多赶紧把车子开到安全地带。
对方是一辆比亚迪,车上下来一个男子似乎有点面熟。
“美女,深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间是迷路了吗?”
我惊魂未定,但很快镇定下来。
对方大概四十岁左右,听口音竟是南郊那边的。
“你是李小郢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
还给我蒙对了。
寒暄了几分钟过后才明白我们不仅一个乡,还是南郊中学的校友。
在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竟然遇到了初中同学。
交警过来后迅速处理完我们的事故,因为认识一切也就好办了,各自留下联系方式然后各回各家。
看了他的微信朋友圈知道他是做生意的,下面郊县有几处厂房。
一来二往彼此也就熟了。
把车子修好已经是半个月后了,那件衣服依然躺在后座。
我这才觉得麻烦了,我到哪去找他呢?
此时樱花已经盛开,樱花大道肯定日夜人山人海。
那天没事突然心血来潮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看看。
这是一件很考究的西装,外国牌子,从料子能看出价格不菲。
奇怪一个大学老师晚上散步穿这么好的西装还轻易送给一个路人?
我有点糊涂了,心里又暗暗地当他是树精了。
西装里外都有口袋,我怔了怔仿佛看到了希望。
果然在里面的口袋里有一张名片。
真是该死,我竟然押着别人的衣服一个多月不还也想不起来翻翻口袋。
我看了看名片顿时跳起来。
全部都是外文,是那种蝌蚪似的密密麻麻的,连一个字都看不明白。
高科技国际型人才?要命的是长着一张果郡王的脸。
名片里没有手机号,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往后我只得几次抽出时间去绿樱树下寻这件衣服的主人,可惜他始终没有出现。
樱花已谢尽,只剩下了无生趣的树瞬间被遗忘。




(敬请期待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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