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

可说可不说,皆收敛沉默;可懂可不懂,且冷眼走过。
像是从来习惯穿平底板鞋的人踩上了不合脚的高跟鞋,与生活磨合的过程就是血淋淋无法行走的过程,创口贴里渗进水,伤口烂掉,愈合,第二天再流血,烂掉,愈合。如此。循环往复。征服一双新鞋大概只需要一周的时间,适应新生活的过程却远远超过人的预期。
眼里的钟,永远被谁调快了一些,在晚高峰的地铁里,在结尾都还没来得及收的梦境里,在不知何时便开始隐痛不止的左肩胛里,在无数次走过漫长而喧闹的学校走廊里,在小猴子们噌噌直上的身高、一知半解的桀骜和越来越少的笑容里。这直接或间接引起我的恐慌、不安、焦躁。
于是,一下子掉到多年前的时空。如河流里唯一的一条鱼,睁大着眼睛冷冷看着水上并不清晰的世界。
如一只蚌,一层一层,包裹内心。
青天白日坦荡荡的是真实,孤独决绝拒绝污染也是真实。
快乐不言,只需要放肆地笑;痛苦不言,捂紧被子放肆地哭。到了一个年龄,就会慢慢接受,所有情绪需自己承受,不能依靠,只因如今身边所有的人都只能消解自己的彷徨呐喊。
我教他们什么是“对比”,但我没有说,“对比”是种最残忍的表现手法,愈是高傲愈是卑微,愈是快乐愈是孤独,对于某一方来说,痛苦难堪总是双倍的。
而我,站在他们面前,便承受着双倍的唏嘘感叹,一个是拥有,一个是失去。拥有得越是浑然不觉,失去得越是痛不可抑。
悲观主义者自有种种嗟叹。
我曾想我已经痊愈很久。但不自知的是,我开始变成一个完美主义者,强迫症似的逼迫着自己,一旦出现纰漏,总会久久沉思,忧愁不已。这大抵是这城市无形中给每一个人带来的压力。
不仅仅是压力。迷惘亦与日俱增。关于成为怎样的人,怎样的朋友,怎样的老师,怎样的孩子,怎样的爱人。每一重身份都会织成一张蜘蛛网,交叉纵横,一只丑蜘蛛在阴暗的角落耐心潜伏,只等你缠在哪一张网上无法动弹时便一口将你吃掉。
小猴子们每周都要考试,考很多门,每一天都要写作业,写到很久,周末依旧要上补习班,就像我们曾经一样,枯燥沉重。我坐在不干净的无人阶梯上,倾听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惆怅和悲伤。他们说,老师,我压力好大。他们说,老师,我真的很想学得更好。他们说,老师,为什么我觉得没有人在乎我。他们说,老师,家里好吵,他们总是在吵。他们痛哭的时候,我也想哭,但是我却笑着摸摸他们的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有资格悲伤,他们阅历浅,看的不清晰,理解的不全面,在我们看来完全是少年登楼强说愁,但他们的难过和迷茫却也是此刻最最真实和深刻的。它们会凿进他们的骨子里,他们的青春里。
我不记得我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日的夕阳,美得就像梦幻。
但我还是羡慕他们,干净宽松的校服,奔跑时候耳边的风,伙伴间的打趣鼓励,飘来飘去的流言蜚语,为考试留下的泪水,为目标奋力一搏的眼神。上课时给他们讲《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玩笑说,下次不要多愁善感了。可我没有跟他们讲下阕,“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新凉好个秋。”我了解他们的愁,他们却不会明白我们的“欲说还休”。
青春期有两次,一次将来,一次将走。同样都是带刺的一路。
陪完男生二十分钟的阳光体育,又被几个女生拉去打篮球。一定会有无数人跌破眼镜,曾经多愁善感的姑娘如今真的摇身变成公子。
开始不在乎一些东西,开始舍弃一些东西,开始懂得一些东西,开始认真守护一些东西。
【一派胡言】与生活的磨合,势必需要更多的时间。但举目皆是阳光,哪有理由阴暗。且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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