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

昨晚的饭局有点儿意思。

几个互不相识的男人围坐在饭桌上,组织这场饭局的是我爸爸多年前教过的一个学生,这位叔叔与我爸一般大,上身穿着花里胡哨的黑色短袖,下身穿了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虽说也四十多岁了,但还算没有被岁月摧残的太惨,好像这也是大多数成功男人的特点吧。
随后应邀而来的几位,一个身穿灰色运动服,一个据说是某位医院的主任,还有一立德高望重不知道是哪一任的教育局里面的领导,剩下那四个,都是我这位叔叔的好兄弟,一个穿着一身黑脸上有点肉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我的正对面。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打扮有点像农民工的,他身边坐着的是他的亲兄弟,一个完全和他穿衣风格天差地别的中年男子,另一位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我叔叔的司机。我的两边坐着的是我的叔叔和我的爸爸。好了,人到齐了。
我应该是全场最尴尬的存在,就我一个女孩,我真的很想丢下筷子立马走人,可惜这顿饭按我叔叔的说法是专门为我爸爸安排的,那么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满桌子的菜都是比较家常的,我正在减肥,也没动什么筷子,简单的吃了几个毛豆角,还有几块牛肉,几片青菜。昨天的拖鞋穿着有点不合脚,把我两个大拇指磨得生疼,我就把两腿放在椅子上支撑了一会会儿。那种场合下,在叔叔眼里,显然是不合适的,我心里是有数的,所以当他用手拍我膝盖让我放下去的时候,我是没有解释什么的。他低着头对我轻声说:“在外面吃饭不像在家里,要像个女孩子。”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闷着头吃着菜。
【“三爷”】热闹的部分开始了,这种见怪不怪的应酬,对我毫无吸引力,论辈分都比我年长,要敬酒,自然每一个我都该敬,这菜还没吃两口,这几位不怎么熟的男人们便举杯共饮,我自然也要起身附和一下,在盐城,若是敬酒,都是要站起来敬对方的,而这要是在南方,一定是酒桌上的最高礼仪,轻易是不会出现的,你要是站起来敬酒,对方必定要起身回应,这是互相尊重,而在盐城,你要是个雏儿,那酒桌上面,必定有几个人要站几个的,真真是累得慌。饭没怎么吃,酒就能喝饱了。他们几位包括我爸在内,都互相敬着酒,我就看着他们如何互相恭维着对方,这个兄弟那个兄弟的叫着,坐在主宾位上的那个身穿一身灰色运动服的男人,我叔叔叫他“三爷”,好像他很厉害一样,大家都轮着敬他酒,我自然也不例外,可惜等我敬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泛红,不情不愿的端起酒杯,让嘴唇跟杯口轻轻的碰了一下,喝之前还上下给我打量了一下,搞得我很不不自在,哎随他去吧。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这位“三爷”,而是坐在他左边的那个医院的主任,我正央着菜往嘴里送,就听到他喊“这位美女,来敬敬你。”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只得把还没嚼碎的菜咽进肚子,拿起装着酸奶的杯子,快速起身,以至于弄乱了放好的筷子,我的脸像被火烧了一样灼热,在所有男人的注视下,我匆忙的结束了这糟糕的场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主要也是想不通,堂堂的医院主任,干嘛要敬我这一个小女子。
既然人家开了这么个头,我总得要回敬一下,但是直接敬又不好,我得从最年长的开始敬起,老爷爷看我这么礼貌,便问我多大了,我爸替我做了回答,我也只能礼貌性的看着他笑。而后我得趁着他们互敬的间隙插进去敬酒,我心想,反正主角不是我,也不是我爸,我就敬一圈礼貌酒就好了,无聊间我也只能玩玩手机跟别人发发微信,不然我还能干什么呢。
正当我愁着自己没事情做的时候,不!应该是正当我跟别人刚发完信息的时候,那个叫三爷的,喊了一下我,我连忙端起酒杯准备敬他,他却说,不是敬酒的事儿。“小丫头,你可以的,能在这种场合纹丝不动,还能不慌不忙的做自己的事情,绝对的。但是我还要跟你说啊,你这样,真的不好,我给你学学你的样子啊!”我放下杯子静静地看他表演。不错,学的倒蛮像的,我爸为表歉意也弯下腰敬了他一下,他却不忙,还在那大摇大摆的说着,我爸也只好坐下,坐在他旁边的主任跟我爸爸说三爷会看相呢。我爸连忙问在哪里,主任说他看人蛮准的,我爸忙对三爷说:“哦!我还以为您在哪里摆摊位呢!”众人哄堂大笑起来,我这里算是跨过去了,尴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手机也不玩了,还是捂着脸露着眼看三爷说教别人好一点
“我再说说你啊!”他指着对面那位“刀疤男”。“你应该很苦的,你苦呢,也苦不到什么钱,我说的对不对?”刀疤男脸色比原来更难看了,只能站起来以茶代酒敬了敬他,他还不收口,对着刀疤男说“其实我比你长一辈的你知道吧,不过既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不讲究了。”他又对刀疤男的弟弟说:“你呢,看这样子比你哥哥混的要好一点,你呢,没事也多帮帮你哥哥。他苦啊!”搞得他弟弟也只能左一声三爷说得好又一句三爷说得对的附和着。我叔叔中途跑进跑出张罗着,好不容易坐下来,三爷又叫我叔叔,说:“沈总啊!”我叔叔立马起身就要和他喝酒,他说不着急,“我跟你讲啊,你可以的,我看了一下,这桌子上啊,也只有你混的最好了!”这高帽叔叔接的倒也顺手,立刻回道:“亏您三爷教的好,我时刻铭记在心”。他立马又说:“但是呢......”他放下酒杯,“你今天这一身啊,穿的不好,太花,做生意啊,这样穿没人愿意理你。你要穿纯色,严肃一点,把这个刘海一剪,保证你比现在挣得多。”叔叔好像取了真经似的,连连点头,端起杯子,对着三爷一饮而尽,众人连连叫好,医院主任撺掇三爷,“你看看沈总都干了,你赶紧跟上节奏啊!喝了赶紧再说说,我看看我口袋好像有五块钱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一来一回,大伙儿争相给三爷敬酒,我爸给他点烟,他却来了句:“这烟是沈总的?”我爸说是的,他那脸色又阴沉了,我叔刚好进来,他对我叔叔说:“不能叫你沈总了,得叫你名字了!”我也是很无语,这饭吃的,来看杂耍的吧。主角不是我爸?主角不是我爸。几乎一顿饭下来,他把所有人都审视了一顿,我心想这是哪路大神,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修为。这位爷像一位大师一样,教导着众生如何尊重他,如何仰视他,我倒不去想他有没有喝醉,只想他脑子有没有进水。
草草散了场,大家互相寒喧了一下,各自回去了。
后来我爸跟我说,这个什么三爷的,原是某个时段的地头蛇,原先一回吃饭的时候也见过。哼!我管他什么爷,什么地头蛇,我这辈子都不想在酒桌上碰到。
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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