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史162(仰山慧寂)
第十节 仰山慧寂
中国禅宗五家中第一个成立的宗派是沩仰宗,而仰山慧寂禅师就是沩仰宗的另一个创派祖师。不过,慧寂禅师虽然是灵祐禅师的嗣法弟子,但是慧寂禅师在早年参访过众多的禅宗高手,所以他的禅宗功夫有相当一部分是别的师父传授的,这就使得慧寂禅师的禅法具有非常独特的禅风。
仰山慧寂作为沩仰宗的创派祖师之一,除了完全继承了灵祐禅师的禅法外,他还把耽源应真禅师传授的圆相功夫使用得出神入化,并且使得圆相之法成为了自己的独门绝技并大行其道,令整个江湖刮目相看。不但如此,慧寂禅师还以自己的神通让江湖中人惊佩不已。
上述三者相结合,使得慧寂禅师主持寺院之盛,江湖声望之高,在当时无人可及。进而在当时高手如云的江湖中力压群雄,成为了继灵祐禅师后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并且直到慧寂禅师圆寂前几年,才有雪峰义存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慧寂禅师所在的那个年代,可以说是中国禅宗史上大师最多的年代,如果有禅客和慧寂禅师同年出生同年去世,对于参禅悟道而言,那么他将会遇上中国一千四百多年禅宗史上最为幸运的时期。
因为他将会有机会参访大颠禅师、丹霞天然、长髭旷、鸟窠道林、东寺如会、药山惟俨、南泉普愿、归宗智常、盐官齐安、大梅法常等老一辈的禅师。
也将有机会参访沩山灵祐、黄檗希运、石室善导、船子德成、道悟圆智、翠微无学、大慈寰中、赵州从谂、长沙景岑、三平义忠、芙蓉灵训、云岩昙晟、龙潭崇信、镇州普化、秘魔岩和尚、长庆大安、子湖和尚等上一辈的禅师。
更可以参访德山宣鉴、临济义玄、睦州道明、夹山善会、末山了然、神山僧密、洞山良价、石霜庆诸、仰山慧寂、香严智闲、俱胝和尚、径山洪諲、投子大同、大随法真、灵树如敏等同辈禅师。
还可以参访霍山景通、无著文喜、雪峰义存、岩头全奯、高亭简、钦山文邃、关南道吾、灌溪志闲、三圣慧然、魏府大觉、兴化存奖、洛浦元安、龙牙居遁、玄沙师备、九峰道虔、云盖志元、龙湖普闻、云居道膺、曹山本寂、青林师虔等后辈禅师。
想想看,一个禅客,如果有机会参访到江湖中如此多的高手,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而要在众多的江湖高手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那就更是一件不容易办到的事情了。
慧寂禅师离开沩山,自己出去自立门户开山授徒之时,当时的禅宗江湖高手之多弘法之盛,是中国禅宗史上别的时期难以比拟的。
而在此时,后世人们心中至高无上之人物德山宣鉴和临济义玄也在弘法,赵州从谂和洞山良价这种大宗师也在同时弘法,所以现在之人在论及此时的禅史和禅法时,都不约而同的把更多的目光放在德山宣鉴、临济义玄和赵州从谂的身上,而对于仰山慧寂却是着墨不多。
可是,真实的情况却是,在那个时候,仰山慧寂才是江湖中真正的第一高手。而且禅宗江湖中最标准的禅宗教案,不是德山宣鉴的,不是临济义玄的,不是赵州从谂的;不是曹洞宗的,同样也不是临济宗的,而是沩仰宗之仰山慧寂的。
可是在红尘洗梦看过的数量庞大的现代书籍和文章中,几乎无人提及这点,这既是罔顾史实,同样也是治学不严谨之表现。
按照陆希声应仰山慧寂得意门生西塔光穆之请而作的《仰山智通大师塔铭》之记载,慧寂禅师出生于唐宪宗元和二年(公元807年)六月二十一日,圆寂于唐僖宗中和三年(公元883年)二月十三日。
陆希声是大唐之名流,既参访过慧寂禅师,更兼以宰相之尊为慧寂禅师撰写《塔铭》,自然不会打胡乱说。再加上《塔铭》写好后,西塔光穆自然是要认真阅看的。所以《塔铭》内容之可信度和真实性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众多的禅宗典籍中都记载了仰山慧寂参访过许多的老一辈禅师,在这些禅师中,对于慧寂禅师而言,耽源应真禅师是师祖辈的人物,东寺如会禅师、韶州乳源和尚、中邑洪恩禅师则是师爷辈的人物。不管是按照《塔铭》记载的慧寂禅师出生于公元807年,二十三岁成为正式僧人算,还是按照《祖堂集》《宋高僧传》记载的十七岁出家算,慧寂禅师都是无法参访上述禅师的。
可是众多的禅宗典籍之记载,应该不是空穴来风,特别是慧寂禅师参访耽源应真并从其手中获得了九十六个圆相,更是成为江湖铁案。所以,对于仰山慧寂参访上述禅师,红尘洗梦也会如实讲述的。
一、早期经历
慧寂禅师于唐宪宗元和二年(公元807年)六月二十一日出生于广东韶关市,俗家姓叶。
因为从小就向往佛法,所以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慧寂禅师就请求自己的父母允许自己出家为僧。可是他的父母那儿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出家呢,自然慧寂禅师说什么他们都不同意。
慧寂禅师看到父母坚决不同意,年幼的他也是毫无办法,只得暂时作罢了。父母看到慧寂禅师不吱声了,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不过,慧寂禅师的父母也只是高兴了两年而已。
这一天,十七岁的慧寂禅师再次来到父母的面前,请求父母允许自己出家,而且慧寂禅师的言辞非常的坚决。可是慧寂禅师的父母虽然看到慧寂禅师出家意愿异常坚定,不过却还是有些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出家为僧。
当天夜里,慧寂禅师的父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的宝贝儿子无论如何要出家,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忽地,有两道神奇的白光从外面直接射了进来,这两道白光不但非常的耀眼,而且贯穿了整个房间。
慧寂禅师的父母赶紧起床,然后来到屋外查看这两道白光是从哪里来的。
到了屋外,慧寂禅师的父母看见两道白光在天空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一头在自己的房屋里,另一头看方位的话,应该是同处一城的曹溪南华寺方向。
南华寺,那可是六祖慧能大师当年最为重要的弘法阵地,也是慧能大师真身所在地啊。看来,自己的儿子也许真的和佛门有缘,也许真的能传承慧能大师的禅法呢。
第二天早上,慧寂禅师的父母便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慧寂禅师的出家请求。
慧寂禅师想到自己要离家而去,也许这辈子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也就再也没有机会照顾父母了。于是慧寂禅师提刀砍下了自己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放在父母的面前,以此报答父母十七年来对自己的养育之恩。然后慧寂禅师便跪别自己的父母,离家而去。
由此可见,慧寂禅师出家意志之坚定,知恩图报行为之特别,实在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当时的韶关市,最有名气之寺院,自然是六祖慧能大师真身所在的南华寺了。而且头天夜里,还有两道白光从南华寺方向直接贯入自己的家里,看来,自己应该是和南华寺有缘,和慧能大师的南宗有缘。
所以慧寂禅师离开家后,便毫不犹豫的来到了南华寺,然后在通禅师手中落发,第二年成为了一个沙弥。
南华寺虽然作为禅宗的头号祖庭名气喧天,不过此时的南华寺里已经没有在江湖中颇具声望的禅师在传授禅宗课程了。所以慧寂禅师便毫不犹豫的离开南华寺,投入到了行走江湖的大军中。
慧寂禅师进入江湖,首先参访的是宗和尚。因为慧寂禅师还是个沙弥,所以就居住在寺院的童行房里。
【禅宗史162(仰山慧寂)】至于这个宗和尚究竟是何许人,因为众多的禅宗典籍都无详细记载,所以现在已经无从知晓了。不过慧寂禅师初次出游就参访于他,他的寺院应该就在韶关市或者韶关市周边。
这一天,慧寂禅师正在童行房里念经,宗和尚走过来听见了,于是问道:“谁在这里念经啊?”
慧寂禅师赶紧回答道:“我独自念,别无人。”
宗和尚马上呵斥道:“你念的什么经哦,恰似唱曲唱歌相似,得与么不解念经?”
慧寂禅师马上反问道:“我就是如此念经的,既如此,师父还解念经也无?”
宗和尚道:“我当然懂念经啊。”
慧寂禅师随即问道:“师父是怎么念的呢?”
看到这个新来的沙弥竟然来考自己,宗和尚马上张嘴就念道:“如是我闻,……”
宗和尚刚开口念了个头,慧寂禅师马上在一旁道:“打住,打住。”
慧寂禅师念经,虽然如唱村歌野曲般不中听,却是旁若无人的一个人独自念诵。而宗和尚念经,虽然字正腔圆,但却是照本宣科,毫无自己见识,所以立即就被慧寂禅师看出破绽并毫不客气的呵斥住了。
看来,慧寂禅师虽是个小小的沙弥,不过却已经展现出了过人的机锋。
离开宗和尚处后,慧寂禅师来到了在韶关市弘法的乳源和尚处参访。
韶州乳源和尚那可是获得过马祖道一亲自颁发的毕业证书之禅师,在江湖中还是具有一定声望的。
这一天,慧寂禅师在教室里念经,念着念着,慧寂禅师之心意就渐渐的投入了进去,以至于念经声调逐渐高亢。
乳源和尚在一旁听见了,马上上前呵斥道:“这沙弥念经恰似哭。”
慧寂禅师一听,不由得问道:“慧寂只恁么,不知和尚如何?”
乳源和尚那可是马祖之高徒,自然不会被一个小沙弥勘辨住。所以慧寂禅师话音刚落,乳源和尚立即顾视之。
虽然乳源和尚使出如此不落筌蹄的宗门功夫出来,但是慧寂禅师依然不以为然的道:“若恁么,与哭何异?”
我诵经是念是哭,可是你却同样在“顾视”啊。我通过念来明白真意,你通过顾视来表达真意,所以我的念(哭)和你的顾视都是一根根指向真意之手指而已。既然都是指,那么你的顾视和我的念(哭)又有什么不同的呢?哪怕你的顾视表面上看起来更高深玄妙。
乳源和尚一听此话,马上就知道慧寂禅师明白了念经之真意,也就立即转身离去,不再继续勘辨慧寂禅师了。
通过上述两则公案,我们可以看出,慧寂禅师虽然只是个小沙弥,不过却是天赋奇高,颇具悟性且禅机敏锐之人。自然,慧寂禅师那是懂念经、真念经之人啊。
慧寂禅师在乳源和尚处也没待多久,就来到了湖南浏阳市石霜山参访性空禅师。
性空禅师乃是百丈怀海之弟子,禅宗功夫自然是到家的。不过,慧寂禅师在性空禅师那儿没学习多久,性空禅师就发觉慧寂禅师是个难得的龙象之才,而且更看出了他的机缘并不在自己这里。
于是性空禅师就对慧寂禅师说道:“慧寂啊,你的机缘不在这里,我也不是你的师父,江西吉安市耽源山宝安寺有一个老师父叫做应真,你到他那里去参学,一定会大有所获的。”
看到性空禅师这种人物都推崇耽源应真禅师,慧寂禅师于是立即拜别性空禅师,然后直接来到了耽源山宝安寺参访应真禅师。
在宝安寺里,慧寂禅师认真的跟随耽源应真禅师学习了几年的禅法,不但禅宗功夫大有长进,更为重要的是,他获得了应真禅师传授的九十六个圆相。
慧寂禅师学会这些圆相后,不但发扬光大了这个禅法,更使之成为了自己后来威震江湖的独门绝技,并且在中国禅宗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慧寂禅师离开了耽源山宝安寺,然后又来到了江西赣州市参访处微禅师。
虔州处微乃是西堂智藏禅师的得意门生,自也是道眼通明之人。他看到有新来的沙弥来参拜他,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慧寂禅师道:“慧寂。”
处微禅师马上逼拶道:“哪个是慧?哪个是寂?”
慧寂禅师看到处微禅师把自己的名字分开来作为两个意思来勘辨自己,却也没有慌乱,他马上回应道:“只在目前。”
不论你是想知道慧,还是想知道寂,甚或是想知道“慧寂”,而我就是慧寂啊,我就在你的面前呢,你又有什么看不见的呢?
慧寂禅师之答语不但把被别人分开的名字又合在了一起,更是明确的表达了禅宗非常强调的只在目前、当下即是之禅意。
不过,处微禅师并没有轻易放过,他继续勘辨道:“犹有前后在。”
不论是慧、寂,还是寂、慧;也不论是慧寂,还是寂慧,总有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的啊。
面对处微禅师的逼拶,慧寂禅师马上反问道:“前后且置,和尚见个甚么?”
既然你说不论如何总有前后,那么你看到哪个在前哪个在后了呢?即便不说前后,慧也好寂也好,慧寂也好,你都看到什么了?禅,是不允许你执滞于任何一物的,所谓金屑虽贵落眼成翳。
处微禅师一听,不由得对慧寂禅师的应对非常的满意,于是立即对慧寂禅师道:“不错,不错,喝茶去。”
虽然受到了处微禅师的看重,不过慧寂禅师同样没在处微禅师那里待多久,就离开赣州市继续闯荡江湖去了。
随后,慧寂禅师又参访了南泉普愿禅师的弟子灵鹫闲禅师。
不过,慧寂禅师在江湖中没闯荡多久,就听闻灵祐禅师在湖南长沙市宁乡市沩山同庆寺弘扬禅法,而且声势浩大,于是慧寂禅师立即日夜兼程就往同庆寺赶去。
慧寂禅师来到同庆寺后,便立即去参拜灵祐禅师。
灵祐禅师看到有新沙弥来参学,便问道:“汝是有主沙弥无主沙弥?”
看到灵祐禅师开始进行入学考试了,慧寂禅师马上回答道:“有主沙弥。”
灵祐禅师马上逼拶道:“主在什么处?”
慧寂禅师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从西边走到东边,然后站立在那儿。以此来表达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公。
灵祐禅师那是有火眼金睛之人,自然一下就看出慧寂禅师根器猛厉异于常人,于是马上就收下了慧寂禅师作为学生,并且对他进行悉心的辅导。
约在公元829年,慧寂禅师来到了湖北荆州市受了具足戒,从而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僧人,然后又来到湖南常德市参访了中邑洪恩禅师。
随后慧寂禅师回到了沩山,继续跟随灵祐禅师学习禅法。
这一天,慧寂禅师问灵祐禅师道:“师父,如何是真佛住处?”
灵祐禅师道:“以思无思之妙,返思灵焰之无穷。思尽还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真佛如如。”
慧寂禅师一听,不由得当下大悟禅宗玄旨。自己从前参学过众多的高手,虽然自认为有所得,不过最后那层纸始终没有被捅开。而现在在师父的开示下,自己终于可以把以前所学的和自己所参的东西融会贯通,进而变成自己之悟了。
虽然慧寂禅师已经顿悟禅旨,不过却依旧留在沩山,继续在灵祐禅师身边深造学习达十五年之久。
这一天,慧寂禅师跟随灵祐禅师去游山。到了山上,灵祐禅师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大石头上端坐,慧寂禅师于是就站在一旁侍候。
正在这时,忽地有一只乌鸦衔着一个红柿子飞过来,并且将红柿子落在了慧寂禅师的面前,然后就飞走了。
慧寂禅师于是走过去把这个红柿子捡了起来,随即用衣袖把柿子擦拭干净,然后把柿子送过去给师父吃。
灵祐禅师随即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啊?”
看到师父勘辨自己来了,慧寂禅师马上话中有话的道:“此是师父道德所感。”
慧寂禅师此语,既是在恭维师父,更是在给师父挖坑。因为禅宗人士,从来都是不把这些所谓的神通功德当回事的。不论是谁,一旦有求神通求感应求果报求功德之心,并以此自居自豪者,他一定会被明眼人呵斥的。
灵祐禅师作为当时禅宗江湖中的第一高手,岂有不知这个的道理。不过,面对爱徒挖的坑,他却根本就没有回避和退让。所以灵祐禅师接过柿子道:“汝也不得无分。”
随即灵祐禅师便把这个柿子一分为二,给了慧寂禅师一半。
你有那个心,你才是真正的被“道德所感”了啊。而且这个柿子,不论是道德所感还是自然成熟还是别人所施之物,既然都拿到嘴边上来了,有什么不敢享用的呢。
你既被道德所感,柿子也是你拿来的,自然这个柿子你也有分才是啊。所以灵祐禅师毫不犹豫的就分给了慧寂禅师一半。
对于这个公案,唐末玄沙师备禅师评唱道:“大小沩山被仰山一坐,至今起不得。”
不过,明末的密云圆悟禅师却不认可师备禅师的话语,他评唱道:“玄沙只知沩山被坐,竟不知仰山被沩山半个柿子塞却咽喉,至今转气不来。”
北宋汾阳善昭禅师作偈评唱道:
鸦衔柿子落师前,致问何来事皎然。
各分一半甜如蜜,如今不会更何年。
北宋洞山晓聪禅师作偈评唱道:
沩仰分明亘古今,父子相见意辄深。
果熟馨香鸦衔至,捏来擘去似交襟。
要会二人端的处,中秋月落映潭心。
慧寂禅师在同庆寺没待多久,就担任了管理寺院营缮耕耘的直岁一职。
这一天,慧寂禅师带领着一帮师兄弟刚从田里干活回来,灵祐禅师看见了,就问慧寂禅师道:“慧寂啊,甚处去来?”
慧寂禅师道:“田中干活来。”
灵祐禅师继续问道:“田中多少人?”
慧寂禅师一听,立即上前把自己手中的铁锹往地上一插,然后叉手而立。
你管田中多少人干嘛,只要有干活的人就是了啊,而且干活的人就在你的面前呢。
而且沩仰宗是非常强调体用相即的,所以慧寂禅师之作略,也是在以体表用。
灵祐禅师一见慧寂禅师的作略,马上笑着道:“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茅。”
你想干活,你就是干活的人,那好啊,正好南山需要人去刈茅呢,你也正好可以以用使“用”呢。
慧寂禅师一听,马上把铁锹拔起转身就走。
想趁此要我用“用”,门都没得,岂不闻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所以,我还是拔起铁锹走人吧,什么体,什么用,我都让它“空”在那里,我都把它“凉”在那里。
对于这个公案,唐末玄沙师备禅师评唱道:“我若见,当时便踏倒锹子。”
北宋雪窦重显禅师评唱道:“诸方咸谓插锹话奇特,大似随邪逐恶。据山僧见处,仰山被沩山一问,直得无绳自缚,去死十分。”
南北宋交际间的黄龙道震禅师作偈评唱道:
尽道沩山父子和,插锹犹自带干戈。
至今一井明如镜,时有无风匝匝波。
明末密云圆悟禅师评唱道:“仰山当时待问田中多少人便出去,不惟截断沩山葛藤,且教伊讨鼻头不着。”
这一天,一个京城中非常有名的法师因为听闻了灵祐禅师的名声后,便不远千里来到沩山同庆寺参访灵祐禅师。
灵祐禅师自然很热情的接待了这位法师,并且请他到客堂喝茶交谈。
寺院的僧众看见有京师的名流上门切磋来了,都密密麻麻的围了上来看他们交谈,能亲眼目睹高手过招,这种机会可不是随时都能碰到的呢。
法师喝了几口茶,然后问道:“大师寺里有多少人啊?”
灵祐禅师据实回答道:“一千六百人。”
法师又问道:“这一千六百人中,几人得似和尚?”
灵祐禅师笑着道:“大师干嘛如此问呢?”
法师道:“想了解你啊。”
灵祐禅师道:“于中也有潜龙,亦有现人。”
这个法师一听,心想你这话不但在说你的寺院中高手如云,而且现在在我的面前就有潜龙啊。
于是这个法师马上站了起来,对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僧人提问道:“三界为鼓,须弥为槌,什么人击此鼓?”
数十年前,盐官齐安禅师也曾在课堂上提出类似的问题道“虚空为鼓,须弥为椎,什么人打得” ,当时没有一个学生能回答。现在这个法师也想用这种问题勘辨一下同庆寺里的僧众,看看自己的面前到底有没有潜龙。
这个法师话音刚落,慧寂禅师马上站了出来回答道:“谁击你破鼓?”
这个法师一听,不由得立即在那里搜肠刮肚寻思破处,可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个所以然出来。自然,他也找不出一句话语出来应对慧寂禅师。
许久,这个法师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对灵祐禅师和慧寂禅师大为敬服。于是他便放下身段,留在了同庆寺里跟随灵祐禅师学习禅法。
由此可见,慧寂禅师之禅机是非常敏锐的。
数十年后,有僧人问洞山良价的弟子钦山文邃禅师道:“请问师父,什么处是破处?”
文邃禅师反问道:“什么年中向你与么道?”
这个僧人不明白,只得继续问道:“毕竟作么生?”
话音未落,文邃禅师抓起柱杖就打了他一下。
对于这个公案,若是红尘洗梦在场,却不在破处着眼。
当那个法师道:“三界为鼓,须弥为槌,什么人击此鼓?”
红尘洗梦立即伸出手来道:“把槌子拿来。”
这一天,沩山下起了大雪,以至于山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慧寂禅师望着外面的白雪问灵祐禅师道:“除却这个色,还更有色也无?”
灵祐禅师道:“有。”
慧寂禅师马上问道:“如何是色?”
灵祐禅师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雪。
慧寂禅师却不以为然的道:“我则不与么。”
灵祐禅师道:“如果你能说出比我好的道理出来,我就认可你。除却这个色,还更有色也无?”
慧寂禅师道:“有。”
灵祐禅师马上问道:“如何是色?”
慧寂禅师随即伸出手去指着雪。
慧寂禅师和灵祐禅师的这个公案,既有佛学上的理论问题,也有禅学上的禅理和禅机问题。
色和雪的关系,首先是具体的个体和整体的概念之关系。色是一个大的概念,要准确的表述什么是色,其实是办不到的。但是雪色(白色)也算是色之一种,所以,我们也可以说雪就是色了。
其次灵祐禅师和慧寂禅师都在指雪,可是却存在时间上的前后关系,这是造成雪之不同的原因。比如我们在看一条流动的河流的时候,哪怕我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同一处静止的河段,觉得它们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我们看到的每一滴水都是不同的了。所以,灵祐禅师所指之雪和慧寂禅师所指之雪,就是此雪非彼雪了。所以,虽然同是一色(一雪),但已经是各人之所悟了。这其实也是灵祐禅师所宣扬的“声前非声,色后非色”之理。
不过,所谓见色便见心,所以,对于了悟之人,见到色便可直观心,所以灵祐禅师和慧寂禅师两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就指向雪。这就把具体的个体(雪)和一般(色)之关系,非常完美的统一了起来,从而表达了沩仰宗理事并行理事不二之观点。
后来,慧寂禅师来到江西宜春市之仰山弘法时,有人在寺里堆了一个雪狮子。于是慧寂禅师便指着雪狮子问僧众道:“还有过得此色者么?”
看来,慧寂禅师对于自己从前和师父关于雪、色之切磋,一直都没有忘却啊。所以,即便自己当上师父了,也借此问题来开示学人。
可是面对慧寂禅师的问话,周围的僧人没有一个出语应对的。
慧寂禅师的这个公案传入江湖数十年后,云门宗的掌门人文偃禅师站出来评唱道:“当时好便与推倒。”
不过北宋雪窦重显禅师却不认可文偃禅师的作略,他进一步评唱道:“云门只解推倒,不解扶起。”
和重显禅师同时期的琅玡慧觉禅师听说后,他马上来到课堂上开示学生道:“即今问汝诸人,推倒扶起相去多少?拄杖子拶过眉毛,鼻孔呵呵大笑。”随即慧觉禅师便把手中的拄杖扔了下去。
元朝了庵清欲禅师评唱道:“云门推倒,雪窦扶起。直饶过得此色,也未是金毛狮子。”
自从怀海禅师制定《百丈清规》后,中国所有禅寺之僧众必须劳动,就成为一个铁律延续了下来。
慧寂禅师作为怀海禅师正宗的法孙,自然也是严格遵循这一丛林规定的。
这天,慧寂禅师正在沩山的前坡上放牛,看到一个游方僧人急匆匆的上山而去。可是没多久,慧寂禅师就看见这个僧人垂头丧气的下山来了。
慧寂禅师于是迎上去问道:“师兄何不留在山中?一来有个安身之处,二来也好参禅悟道啊。”
这个僧人道:“我也想啊,可是我因缘不契,所以不能留在寺里。”
慧寂禅师道:“有何因缘?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呢?”
这个僧人道:“我到了寺里,去参拜灵祐禅师,灵祐禅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回答说叫归真。灵祐禅师马上勘辨我道,归真何在?我无言可对,只得下山来了。”
原来这个僧人是在师父手中败下阵来的啊。慧寂禅师笑着道:“无妨,师兄尽管回去对灵祐禅师说我知道如何应对了。如果灵祐禅师继续问你归真何在?你就说眼里耳里鼻里。”
这个僧人和灵祐禅师之问题,其实就是“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的问题。
曾经有僧人问赵州从谂禅师:“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赵州从谂回答道:“我在青州做了一领布衫,重七斤。”
而慧寂禅师回答道归真于眼里耳里鼻里,也同从谂禅师一样,把常人眼里抽象的不可捉摸的乃至于神秘的“那个”落脚于可知可见可感的具体事物上来,并且进一步落实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个僧人看到有人指点自己,而且禅理正确招数独特,心里非常高兴,于是兴高采烈的又上山来参拜灵祐禅师。
不料,他照着慧寂禅师的话语回答完后,灵祐禅师马上呵斥他道:“脱空漫语汉,此是五百人善知识语。”
看来,作为当时禅宗江湖中的第一高手,灵祐禅师岂是那么容易被人糊弄的。
禅宗,讲究真参实修,要一一从自己胸襟中流出才行。拾人牙慧,终究会是一场空啊。
这一天,灵祐禅师在课堂上给同学们开示道:“一切众生皆无佛性。”
灵祐禅师此话一出口,下面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听得目瞪口呆的。
因为《华严经》中道“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涅槃经》中也说道“一切众生悉有佛性”。
可是师父为什么要在课堂上对着所有的同学说“一切众生皆无佛性”呢?师父是当今禅宗江湖上的第一高手,自然是不会打胡乱说的,可是又如此说了,莫非这里面有什么机关不成?可是师父的机关在哪儿呢?同学们摸不着门道,自然不敢站出来和师父切磋。
可是,随着僧人行走江湖,灵祐禅师的这个话语很快的就传到了他的师叔盐官齐安禅师那里去了。
齐安禅师于是来到课堂上对同学们讲了灵祐禅师的话,然后他针锋相对的对同学们开示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齐安禅师,那可是马祖道一门下的优秀弟子,他的话语,自然是没人怀疑的,而且书本上也是这样宣讲的啊。所以对于齐安禅师的开示,同学们都是深以为然的。
在那个时候,僧人们走江湖,已经是出家以后的一个必修课了。所有没两天,齐安禅师的两个学生,就来到了沩山参访。因为毕竟灵祐禅师的弘法声势,在当时是没有任何一个禅师可以比肩的。
这两个僧人到了沩山参拜了灵祐禅师后,就和灵祐禅师争辩起了众生究竟有无佛性的问题。
可是他们说服不了灵祐禅师,而且对于灵祐禅师的各种开示,他们同样搞不清楚也不能领会。于是这两个僧人就认为灵祐禅师没有真功夫,只是在那里说些玄之又玄的话语出来故弄玄虚罢了,自然,这两人便开始轻视起了灵祐禅师。
这一天,这两个僧人碰到了慧寂禅师,于是三人就交谈了起来。
三人话没说上几句,这两个僧人就劝说慧寂禅师道:“师兄须是勤学佛法,不得容易。”
慧寂禅师一听,也没说话,而是立即用手画了一个相,然后用手托呈着这个相,随即又将这个相抛向背后,然后把双手展开到这两个僧人面前索要相。
这两个僧人虽说是齐安禅师门下的弟子,也自认为有点功夫在身。可是慧寂禅师的这个招数,他们那里见识过呢。自然,他们两人就只能愣在那儿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了。
慧寂禅师望着茫然不知所措的这两个僧人道:“师兄直须勤学佛法,不得容易。”
说完后,慧寂禅师转身就走了。
这两个僧人不能领会灵祐禅师的开示,又在慧寂禅师手中败下阵来,只得灰溜溜的拜别灵祐禅师,然后下山,准备回浙江海宁市盐官镇海昌禅院继续跟随齐安禅师学习。
不过,这两个僧人下山后,都是在一路走一路沉思着灵祐禅师的开示。
当这两个僧人走到离沩山三十里的时候,其中一个僧人忽地有所醒悟的道:“当知沩山道一切众生皆无佛性,信之不错。”然后这个僧人立即转身就往沩山走去。
另外一个僧人看到同伴头也不回的往沩山而去,没办法只得一个人继续赶路。不过,他继续走了几里路后,也忽地有所领悟。然后他叹息着道:“沩山道一切众生皆无佛性,灼然有他恁么道。”
于是他也转身回到了沩山,并且跟随灵祐禅师学习了很多年的禅法。
佛经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写着“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可是作为当时禅宗江湖的头号人物,灵祐禅师为什么偏偏要给大家宣讲“一切众生皆无佛性”呢?
对于禅宗的师父而言,书本上的东西,他们从来都是有着自己独特的个人理解的,从来都是反对照本宣科依经解义的,从来都是要求学生不能被课本上的内容所固囿的。
如果有人把书本上的内容当作金科玉律原样照搬,那完全是在拾人牙慧而已。
因为虽然众生皆有佛性,但是你只是知道自己有佛性而已,这个知道,是你不学而知的,跟佛法禅法毫无关系。
众生虽然皆有佛性,可是你具体如何“观照”、“领悟”到这个佛性呢?如果你不能“观照”、“领悟”到这个佛性,那么你跟没有佛性有什么区别呢?而事实也是如此,从古至今,“有佛性”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而“无佛性”之人,实在是遍地都是啊。
所以,如果你看到书本上有“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话语,就认为自己想当然的具有“佛性”,实在是错误的啊。
但是如果有人据此认为“一切众生皆无佛性”,却是错误的。如果有人把“一切众生皆无佛性”当做大宗师的语录铭记于心,照样是错误的。其中的道理,就和认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一样,就和把“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当作金科玉律一样。
这一天,慧寂禅师在僧僚里躺着睡觉。睡着睡着,慧寂禅师就进入了梦乡,然后发觉自己竟然来到了兜率天的弥勒内院。
弥勒菩萨主持的内院,那是异常殊胜之场所,不管你是在“梦中”还是在“死后”,都是非常不容易到达的呢。
慧寂禅师在弥勒内院四处打望,发现内院众堂都坐满了人,只有正中的第二个位置是空的。于是慧寂禅师走过去就坐在了这个座位上。
不料慧寂禅师刚一坐好,边上马上就有一个尊者用槌子敲击一下道:“今当第二座说法。”
慧寂禅师一看自己刚坐下就要说法,也就当仁不让的站起来用槌子敲击一下道:“摩诃衍法,离四句,绝百非,谛听!谛听!”
听完慧寂禅师说法后,周围坐着的人就全部散去了。
慧寂禅师醒来后,便立即来到方丈室,把刚才自己做的这个梦告诉了灵祐禅师。
灵祐禅师一听,马上对着慧寂禅师道:“子已入圣位。”
慧寂禅师一听,立即礼拜灵祐禅师。
禅家虽然不在意什么圣位果位,但是这并不是说圣位果位不存在,也不是说禅师不能达到圣位果位。
但是,如果有人刻意去追求什么圣位果位,乃至于把圣位果位当做学佛之目的,这肯定是要被明眼宗师呵斥的。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沩山小秀禅师评唱道:“依文解义即不无,当时弥勒会中有个作者,见道摩诃衍法,声未绝便云‘合取两片皮’。非唯止绝仰山寐语,亦免使后人梦中说梦。”
北宋琅玡慧觉禅师评唱道:“且道当时圣众肯仰山不肯仰山?若肯又孤负仰山,若不肯仰山平地吃跤。山僧今日不惜眉毛与诸人说破,摩诃衍法离四句绝百非。你若举似诸方,诸方恁么会,入地狱如箭射。”
明末密云圆悟禅师评唱道:“大小仰山刺脑入胶盆,被尊者白椎云今当第二座说法,脑门粉碎了也。当时拂袖便行,直令一院圣众疑着,犹更白椎,逐块不少。”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灵祐禅师于是来到僧僚看望慧寂禅师以及僧人们。
进入僧僚后,灵祐禅师问慧寂禅师道:“天寒?人寒?”
灵祐禅师这个问话极有深意。如此冷的天气,究竟是外面的天气冷呢,还是你自己冷呢?也就是说是外面的环境(客观)在起作用呢?还是你自己(主观)在起作用呢?而且更是在问如此寒冷的天气,你还能不能作得了主呢?
慧寂禅师自然不会陷入这种主客观之概念的纠缠中,甚至于寒冷这个概念和这个主题他都完全把它抛在了脑后。他回应灵祐禅师道:“大家在这里。”
大家都在这里,大家都在你的面前,你作为师父,你应该首先要看到大家,首先要关心大家的寒冷。而不是在那里玩什么概念故弄什么玄虚勘辨什么学生。禅,那是要注重目前注重当下的呢。
对于慧寂禅师的话外之意,灵祐禅师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是他依旧勘辨道:“何不直说?”
慧寂禅师马上回应道:“适来也不曲。”随即慧寂禅师反问道:“师父如何?”
看到学生勘辨自己来了,灵祐禅师道:“直须随流。”
灵祐禅师直须随流之语,颇有饥来吃饭困来即眠寒来添衣之意,这种境界,也只有悟后之人方能体会方能道出。
对于这个公案,宋朝禅宗江湖第一高手圆悟克勤禅师作偈评唱道:“北风逞寒威,凛凛侵肌骨。一句括天寒,几曾容朕迹。随流认得本来身,遍界莫非无价珍。”
南北宋交际间的正堂明辨禅师作偈评唱道:
吹尽风流太古调,唱出富贵黄钟宫。
舞腰催拍月当晓,更进葡萄酒一钟。
南宋无际了派禅师作偈评唱道:
大家在者里,两手扶不起。
放下近前看,是什么面嘴。
这一天,灵祐禅师问慧寂禅师道:“慧寂啊,四十卷的《大般涅槃经》,多少是佛说?多少是魔说?”
四十卷的《大般涅槃经》是佛教一部非常重要的经典,其侧重于“妙有”之思想,对于禅宗之影响也是非常巨大的。而《大般涅槃经》中的“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之思想,更是被禅宗全盘接受,进而发展成“一切众生皆可成佛”,从而成为禅宗最为根本的思想之一和最为响亮的口号之一。
可是灵祐禅师话音刚落,慧寂禅师马上就说道:“总是魔说。”
灵祐禅师一听,不由得非常高兴的道:“以后无人奈子何。”
众所周知,《大般涅槃经》是佛说的,可是慧寂禅师怎么一口咬定全部是魔说呢?
因为语言文字,是有很大的局限性的,它们在表达真如佛性的时候,常常是词不达意词不尽意的。而佛性又是超越语言文字超越思维的,所以,以有限的语言文字去表达无限的佛意,自然其表述是不准确不完整的,此所谓依经解义三世佛怨也。
而且对于禅宗而言,一个人要领悟禅意,那是不能凭借语言文字,不能凭借思维考量的,要见当下就见,要悟立地就悟。所以,你凭借经文而悟,早就落二落三了。
所以,如果有人囿于经文,如果有人被经文所束缚,那么这个经文对于此人来讲,就是欺人缚人害人的恶魔了。如此,四十卷《大般涅槃经》自然都是魔说了。
而反过来,如果有人充分的认识到了这点,却又同于“佛说”了。
所以,灵祐禅师看到慧寂禅师可以摆脱任何的束缚,不由得高兴的赞叹说,从今往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奈何你了。而事实也是如此,慧寂禅师离开沩山后,便迅速成为了江湖中之绝顶高手,并且在灵祐禅师圆寂后,接踵成为了江湖第一高手。
在这里我们要明白的是,慧寂禅师“总是魔说”之语只是一期方便而已。如果有人据此认为《大般涅槃经》都是魔说,这些经文都不足一观,那么此人的话语才是真的总是魔说呢。
这一天,灵祐禅师问慧寂禅师道:“终日与子商量,成得个什么边事?”
我一天到晚对你教导不已,你我二人也是整日唇枪舌剑交锋不已,可是你最终获得了什么呢?又到了何种程度呢?看来,灵祐禅师对于自己佛学院的头号学生,实在是老婆心切啊。
慧寂禅师看到师父又来勘辨自己,而且隐隐有进行毕业考试之意,于是也没吱声,而是使出了自己的独门绝技,直接用手在空中画一画,算是回答了师父的问题。
灵祐禅师一看,不由得道:“若不是吾,终被子惑。”
慧寂禅师用手在空中画一画,表示万法归一,也表示一下把所有的东西都划断,包括把这个万法归一也划断,也就是截断众流。这既表达了自己的悟处,也表达了自己所达到的境地。
慧寂禅师用这种招数来应对禅机和表达禅意,非常的新颖和独特,在任何时候都是相当能吸引眼球的。所以,很多人看到后,就会被这个圆相所诱惑,把注意力放在了圆相上面,而忽略了圆相其实也是指月之指而已。所以,如果不能明白这点的话,那真要被那些外在的把式所迷惑了。
幸好灵祐禅师是有火眼金睛之人,所以他一针见血的说道“若不是吾,终被子惑”。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佛印了元禅师作偈评唱道:
尽日商量古佛言,当时一画却成冤。
至今尚有沩山在,莫道宗枝绝子孙。
北宋地藏守恩禅师作偈评唱道:“松直棘曲,乌玄鹄白,末后商量,空中一画。若言向上玄关,走杀诸方禅客。”
宋末元初的简翁敬禅师作偈评唱道:
父子虽亲共较量,胸中怎信有刀枪。
当时一画画得断,遍界葛藤无复生。
二、弘法仰山
大约在公元841年,在沩山学习深造了十五年之久的慧寂禅师,终于拿到了同庆寺佛学院的毕业证书,从而拜别了灵祐禅师,下山独自闯荡江湖去了。
既然有了江湖第一高手颁发的毕业证书,自己也就具备了弘法的资格。所以慧寂禅师离开沩山后,便首先来到了湖南郴州市王莽山开山弘法。这一年,慧寂禅师三十五岁。而同一时期那些在中国禅宗史上声名显赫者,如赵州从谂、德山宣鉴、临济义玄、洞山良价、夹山善会等人,皆未开山授徒。
这一天,有个游方僧人来到王莽山参访,慧寂禅师问道:“近离甚处?”
这个僧人道:“庐山。”
慧寂禅师又问道:“曾到五老峰么?”
这个僧人回答道:“不曾到。”
慧寂禅师随即道:“阇梨不曾游山。”
庐山五老峰为庐山之名胜,乃是庐山最为雄奇之景。可是,难道没有到过这个雄奇之景,就不算游过庐山吗?
自然,慧寂禅师之意,并不是在讨论世俗眼中的登山问题,而是在开示禅机。
对于慧寂禅师的开示,北宋时期禅宗黄龙派掌门慧南禅师的一段禅语可以作为注脚。慧南禅师道:“登山须到顶,入海须到底。登山不到顶,不知宇宙之宽广;入海不到底,不知沧溟之浅深。既知宽广,又知浅深。一踏踏翻四大海,一掴掴倒须弥山。”
对于这个公案,数十年后,云门宗掌门文益禅师评唱道:“此语皆为慈悲之故,有落草之谈。”
北宋真如慕喆禅师评唱道:“仰山可谓光前绝后,云门虽然提纲挈要钳锤天下衲僧,怎奈无风起浪。诸人还识这僧么?他亲从庐山来。”
北宋本觉守一禅师作偈评唱道:
出草何如入草时,全身入草为慈悲。
仰山垂手随他去,直至如今在路岐。
北宋末期的慈受怀深禅师作偈评唱道:
欲识庐山五老峰,个中何地不相逢。
舌头无骨随人转,熨斗煎茶铫不同。
这一天,慧寂禅师正在方丈室的禅床上端坐,不知为何,禅床忽地一下陷入地中。慧寂禅师自然是没有惊慌没有没有动弹的,所谓“法地若动,一切不安”。
此时,忽地有土地神现身对慧寂禅师道:“此山不任和尚居止,东南有大仰山,乃人间福地,师可往居之。”
慧寂禅师在王莽山弘法期间,其实是没有多少人前来参学的,所以他的弘法局面并没有打开。现在又有土地神现身说事,看来自己的弘法因缘真的不在此处呢。
于是慧寂禅师立即收拾包裹,离开了没待多久的王莽山,前往江西宜春市之仰山。
慧寂禅师来到仰山后,并没有开山弘法,而是来到仰山集云峰顶筑庵修行。
不过,随之而来的事件,就令慧寂禅师更为深居简出,不为人知了。
慧寂禅师来到仰山之时,正是会昌年间,而唐武宗在会昌年间发动的灭佛运动,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波及全国并到达顶峰。
在唐武宗灭佛期间,全国被毁灭的寺院有四千多所,被迫还俗的僧尼有二十余万人,并且还有很多的僧尼被抓被害。
就连灵祐禅师,也被迫用毛巾把头包裹起来,然后混迹于山下的居民中。
不过万幸的是,唐武宗李炎是个短命的皇帝,只在位六年多就去世了。而唐宣宗李忱继位后,不但立即废除了以前的那些灭佛政策,而且还采取了很多的措施来恢复佛教。
隐居于民间的灵祐禅师也被当时的湖南观察使裴休迎请回了同庆寺弘法,从而恢复了自己先前的声势。
而隐居于仰山的慧寂禅师,也在地方官员的支持下,在仰山创建了一座“栖隐寺”作为自己的弘法基地。
有了正式的弘法基地后,慧寂禅师在栖隐寺大弘灵祐禅师的禅法。不但如此,慧寂禅师还在弘法中加入了自己独创的禅法,进而更引起了江湖人士的高度关注。这不但使得慧寂禅师在江湖中牢牢的站稳了脚跟,而且使得沩仰宗成为风靡禅宗江湖的第一大派,进而更使得慧寂禅师的禅法成为了当时各个佛学院最为标准的教案。
从此以后,整个禅宗江湖也就以仰山慧寂来尊称慧寂禅师了。
灵祐禅师得知慧寂禅师在仰山创寺弘法后,非常的高兴,于是马上写了一封书信连同一面镜子,派人送给慧寂禅师。灵祐禅师此举,一来表示自己对得意门生的关心。二来更是通过这种书信和信物来给整个禅宗江湖传递一个信息,即慧寂禅师才是他灵祐禅师的正宗嗣法弟子,从而给慧寂禅师弘法助威。
不过,对于灵祐禅师给慧寂禅师送书信及镜子之事,除了《景德传灯录》记载为发生在仰山外,诸如《联灯会要》《禅宗颂古联珠通集》《五灯会元》《指月录》《宗鉴法林》《袁州仰山慧寂禅师语录》(明朝语风圆信、郭凝之编)等等典籍都记载此事发生在慧寂禅师主持东平山之时。
但是考究慧寂禅师生平,慧寂禅师公元841年至王莽山,没多久就来到仰山,并且在仰山弘法近十九年。然后于公元859年来到江西南昌市石亭观音院弘法约四五年,最后回到老家韶关市东平山正觉寺弘法,直至圆寂。
而灵祐禅师圆寂于公元853年,所以,当慧寂禅师回到老家弘法时,灵祐禅师早已圆寂多年,也就不可能给慧寂禅师送什么书信和镜子了。
所以,对于众多禅宗典籍上记载之“东平镜”公案,早期的《景德传灯录》之记载,才是正确无误的。自然,东平镜在此也就相应的修改成仰山镜了。
慧寂禅师收到书信和镜子后,便利用给同学们上课的机会,拿着镜子对同学们说道:“且道是沩山镜?仰山镜?若道是仰山镜,又是沩山送来。若道是沩山镜,又在仰山手里。道得则留取,道不得则扑破去也。”
慧寂禅师说完,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站起来应对师父的禅机。
慧寂禅师一看无人应对,毫不犹豫的就把手中的镜子打破,然后转身就走了。
慧寂禅师打破镜子之举,一则表达出禅是不落于任何一机一境的。二则表达出任何人,都是不能依倚于任何一物的,哪怕是师父的信物,同样不值得依倚。三则打破师父的信物,表达出慧寂禅师永远要自己做主,永远要自己做自己主人公的坚定信念。四则告诉学生们,要在自己的“心上”下功夫,不能被这些外在的“镜子”所吸引,所迷惑。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五祖师戒禅师替慧寂禅师的学生们支招道:“更请和尚说道理看,蓦夺打破。”
北宋白云守端禅师作偈评唱道:
师镜拈来呈众了,痴人往往争妍丑。
当时扑破不可寻,免教坏却儿孙手。
白云守端的师弟保宁仁勇禅师作偈评唱道:
沩山古镜仰山提,日上东方月落西。
扑落不知谁拾得,秋风索索草萋萋。
这一天,慧寂禅师来到了沩山看望灵祐禅师。自己的师父都是那么的牵挂自己,还送来信物给自己弘法增加声势,作为晚辈,自己更应该回去拜望师父才是啊。
灵祐禅师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回来看望自己,自然是非常的高兴。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学生的弘法情况,更关心的是学生能不能很好的转变成老师。
所以灵祐禅师对慧寂禅师道:“慧寂啊,你现在也是坐镇一方的江湖名师了,那么多的人来参学于你,你又如何分辨得出他们知有不知有?有师承无师承?是义学是玄学?你给我说说看。”
慧寂禅师道:“回师父,慧寂有验处。但见僧来,便竖起拂子问伊,诸方还说这个不说?又云,这个且置,诸方老宿意作么生?”
灵祐禅师一听,不由得赞叹道:“此是从上宗门中牙爪。”
对于这个公案,紫云端禅师评唱道:“沩山无事生事,为怜三岁子。仰山承虚接响,弄丑出乖。俱未免遭人怪笑。当时众中若有个汉见伊举拂,便好近前夺却,大声一喝而去。沩山父子虽有通身牙爪,亦当倒退三千里。”
慧寂禅师勘验学人之法,自是高明之策。若是红尘洗梦在场,当慧寂禅师竖起拂子道:“诸方还说这个不说?”
红尘洗梦即应道:“请师父放下拂子,即为师父说。”
若是慧寂禅师放下拂子,红尘洗梦即拂袖而去。如此,亦可使慧寂禅师另眼相看。
慧寂禅师的答语虽然令灵祐禅师十分满意,但是灵祐禅师依旧不放过,他继续勘辨道:“大地众生业识茫茫无本可据,子作么生知他有之与无?”
大地众生普遍都是随着自己的善业恶业,在生死苦海中来来去去的。虽然来来去去,可是却鲜有人能明白自己从何而来,往何而去。他们既不清楚自己的根本所在,也不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
那么,在茫茫众生中,你又如何能准确的辨别他们究竟是有本还是无本呢?
看到师父又出题来考验自己了,慧寂禅师马上道:“师父放心,我自有勘验的方法。”
慧寂禅师说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僧人从面前经过。慧寂禅师于是马上招呼他道:“阇梨。”
这个僧人听到有人招呼自己,马上回过头来。
慧寂禅师于是对着灵祐禅师道:“师父,这个便是业识茫茫无本可据。”
慧寂禅师这个勘辨学人之招数非常的厉害呢。他忽地招呼你,你要是回头转脑,被别人的声色所动,自然是脚跟不稳,无本可据之人。
可是有人招呼你,如果你根本就不搭理对方径直而去,不仅违他所问,而且陷于顽空,同样是无本可据之表现。
所以灵祐禅师看到慧寂禅师勘验学人之招数精妙,立即赞叹道:“此是狮子一滴乳,迸散六斛驴乳。”
对于这个公案,南北宋交际间的宏智正觉禅师作偈评唱道:
一唤回头识我不,依俙萝月又成钩。
千金之子才流落,漠漠穷途有许愁。
明末清初的天愚净宝禅师评唱道:“二老勘验临机,虽谓快便,殊不知总被这僧看破了也。”
清初的迦陵性音禅师评唱道:“仰山验处虽真,只好验自己,究竟验它人不出。何不唤阇黎,待僧回首,便以目视沩山,看老汉作何伎俩,无端又下个注脚。沩山末后虽是养子之缘,也是借蓑衣当被盖。”
这一天,慧寂禅师正在寺中散步,忽地有一个梵僧乘空而来,见到慧寂禅师后,这个梵僧随即给慧寂禅师作礼问候。
看到有梵僧居然乘空而至,慧寂禅师却也没有感到诧异,他平静的问道:“近离甚处?”
梵僧回答道:“西天。”
慧寂禅师又问道:“几时离开的?”
梵僧回答道:“今天早晨离开的。”
慧寂禅师继续问道:“既然今天早晨就离开了,怎么现在才到这儿呢?”
梵僧回道:“一路游山玩水呢。”
慧寂禅师道:“神通游戏则不无阇黎,佛法须还老僧始得。”
这个梵僧虽有神通,不过在慧寂禅师的逼问下,却是问什么答什么,毫无禅意可言,自然不能获得慧寂禅师的认可了。
这个梵僧一听,不由得赞叹道:“我特意来到东土,本来是想去山西五台山参礼文殊菩萨的,不料却遇上了小释迦。”
于是这个梵僧便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贝叶经赠送给慧寂禅师,然后给慧寂禅师行礼后就腾空而去。
从此后,江湖中人就把慧寂禅师称之为“小释迦”了。
梵僧乘空而来腾空而去,这种神奇的事情传开后,自然就在江湖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大家对此也是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北宋东林常总禅师评唱道:“诸方商量,如麻似粟。尽道碧眼胡儿,来无踪去无迹,直是光前绝后。若不是仰山,也难为纵夺。殊不知腾空而来,腾空而去,一生只在虚空里作活计。大小仰山被他两杓恶水浇了也。当时集云峰下,自有正令,何不施行?大众且道,作么生是正令?”
北宋本觉守一禅师作偈评唱道:
应真来访仰山翁,须信声闻未尽空。
问着不知关棙子,元来只是有神通。
宋朝禅宗江湖第一高手圆悟克勤禅师评唱道:“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是从上爪牙。这僧具许多神通妙用,到仰山面前直得目瞪口呿。何故?鹤有九皋难翥翼,马无千里漫追风。”
这一天,慧寂禅师正在方丈室的禅床上端坐,一个僧人进来参问道:“请问师父,法身还解说法也无?”
慧寂禅师道:“我说不得,别有一人说得。”
这个僧人马上问道:“说得的人在什么处?”
慧寂禅师也没吱声,随手就把枕头推了出去。
当灵祐禅师听闻到慧寂禅师的这个公案时,不由得评唱道:“慧寂用剑刃上事。”
在佛家的各个派别各种典籍中,有的说法身可以说法,有的说法身不说法,而且各有其理,让不能明悟佛理之人莫衷一是。看来这个僧人对此也是疑惑不解,所以有此一问。
不过,对于禅宗而言,法身是可以说法的。
《阿弥陀经》云:“水鸟树林,悉皆念佛念法。”无情尚且可以说法,况有情乎?
既如此,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在为人说法,况法身乎?
况且法身本来就是对佛和佛所说之正法以及所得之圆满法的称赞之语。所以,当你说出法身一词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赞颂了,就已经是在说法了。
所以,都在说法了,我还说个什么呢?自然,对于这个僧人之问,慧寂禅师是不能直接回答的。所以慧寂禅师道“我说不得,别有一人说得。”
但是这个僧人却不开窍,依旧追问道“说得的人在甚处?”
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在说法,你看不见。我现在就在开示你给你说法,你却听不见。看来,你实在是个有眼如盲有耳如聋之人啊。
所以慧寂禅师马上推出枕头。既如此,这个实实在在的枕头不知你能不能看见?既如此,我推出枕头这个事情,能不能截断你的思维意识?
对于慧寂禅师推出枕头之公案,历代禅师评唱颇多。
南北宋交际间的大慧宗杲禅师评唱道:“沩山怜儿不觉丑,仰山推出枕子已是漏逗,更着个名字唤作剑刃上事,误他学语之流,便恁么承虚接响流通将去。宗杲虽则借水献花,要且理无曲断。即今莫有旁不肯的出来,我要问你,推出枕子还当得法身说法也无?”
大慧宗杲的师侄应庵昙华禅师评唱道:“若是剑刃上事,寂子何曾会用。或有问法身还解说法也无?亦向道我说不得。说得底人在什么处?但云三生六十劫。”
南北宋交际间的月堂道昌禅师评唱道:“法身说法,肉眼看物。大智如愚,大辩如讷。拈起簸箕别处舂,推出枕子露眠床,剑刃上事放毫光。”
南宋松源崇岳禅师评唱道:“沩山一期逞俊,不知失却一只眼。有问崇岳,法身还解说法也无?便拦胸一蹋蹋倒,教伊起来作个洒洒落落底汉。”
虽然众多禅师对此公案作出了精彩的评唱,但是红尘洗梦依然不揣冒昧,在此献上自己的下语,贻笑于大方。
若是红尘洗梦,待慧寂禅师推出枕头,立即作礼道:“谢师说法。”
这一天,慧寂禅师正在法堂上端坐,忽地有一个僧人前来参访。
这个僧人见到慧寂禅师后,立即上前跟慧寂禅师问安,然后走到东边叉手而立,并且以目视慧寂禅师。
慧寂禅师一见,立即垂下左脚。
这个僧人看见后,马上从东边走到西边,照样叉手而立。
慧寂禅师一见,随即又把右脚垂下。
这个僧人于是走到中间来叉手而立。
慧寂禅师随即就把垂下的双脚收了起来。
这个僧人一见,立即上前礼拜慧寂禅师。
慧寂禅师马上呵斥道:“老僧自住此,未曾打着一人。”随即慧寂禅师抓起身边的柱杖上前就打。
这个僧人一看慧寂禅师玩真的了,于是立即腾空而去。
这个僧人前来和慧寂禅师切磋勘辨,一招一式间也是颇具功力,最后腾空而去,更是兼具神通。可是纵使这种人物,最后为何也免不了要被慧寂禅师痛棒呢?
这个僧人在东边叉手而立,又到西边叉手而立,最后又来到中间叉手而立,处处都在表现出自己能当家作主之态。
最后看到慧寂禅师收足而坐,更是以为慧寂禅师认可了他的作略,从而对着慧寂禅师礼拜致谢。
这个僧人在和慧寂禅师的交锋中,其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看似无懈可击。但恰好就是这个无懈可击,让他在慧寂禅师眼中露出可击之一隙来。
我们可以来看看北宋禅宗杨岐派第二代掌门白云守端禅师开示五祖法演禅师道:“有数禅客自庐山来,皆有悟入处。教伊说,亦说得有来由。举因缘,问伊亦明得,教伊下语亦下得。只是未在。”
所以这个僧人之作略不无道理,但是“只是未在”。
此处的关键就是这个僧人有个悟入处,所以其一招一式都是有板有眼的。但这个僧人恰好就是把这个悟入处(这些招式)当作宝贝蕴在心中,从而以宝为宝,而不知金屑虽贵落眼成翳。
自然,在慧寂禅师这种明眼宗师面前,这个僧人之作略,就会立马被慧寂禅师瞧出一丝破绽出来。
所以慧寂禅师毫不犹豫的拈棒就打,一来可以把这棒当作试金石,看看这个僧人是不是真的脚跟稳固可以随处当家作主。二来更可以把这个僧人所蕴之宝打掉,让其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从而直悟本来无一物之理。
果然,这个僧人在慧寂禅师的棒下立即就露出了原形。他既不敢接慧寂禅师之棒,也就只能腾空而去了。
对于这个公案,宋末元初的南叟茙禅师作偈评唱道:
草舍萧萧寄白云,故人访远意殷勤。
寒暄礼节皆通罢,难免杯茶供养君。
慧寂禅师在仰山说法,声势越来越隆,逐渐为江湖人士所钦重,并且使得自己的禅法一步步的占据了禅宗市场。
这一天,就连在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洞山良价也派了个僧人来问慧寂禅师道:“作么生即是,作么生则不是?”
慧寂禅师一听,张口就回答道:“是则一切皆是,不是则一切不是。”
这个僧人把慧寂禅师的答语带回去告诉了良价禅师。良价禅师听后,马上说道:“是则一切不是,不是则一切是。”
没多久,良价禅师的话语传到了慧寂禅师的耳朵里,慧寂禅师听后,马上作偈一首评唱道:
法身无作化身作,薄伽玄应诸病药。
埋微闻响拟嗥吠,焰水觅鱼痴老鹤。
慧寂禅师说“是则一切皆是,不是则一切不是。”而良价禅师则争锋相对的说“是则一切不是,不是则一切是。”
同一个问题,两个禅宗宗师的说法竟然完全相反,那么究竟哪个的说法才是正确的呢?
表面看起来,慧寂禅师和良价禅师的说法完全相反,可是实质上他们所要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的。
任何的语言文字,不论你颠来倒去,还是你说得天花乱坠,他们都是表“体”之“用”而已,都是暂时医病之药而已,病好了,这个药也就没用了。如果有人病好了还死抱着药不放,这和那只在焰水中觅鱼的痴老鹤有什么不同呢。你只要明白了这点,你就不会被那些外在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了。
再则对于禅而言,是不能落入前人窠臼的,是需要层层剥落层层拔进的。所以高明的禅师,他们从来都是不会拾人牙慧的。
所以对于悟道的禅师而言,说是也得,说不是也得。这就如大珠慧海禅师所说的那样:“是以解道者行住坐卧无非是道,悟法者纵横自在无非是法。”
而慧寂禅师和良价禅师就是这种能纵横自在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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